文丨李珂
近日，估值一度达到10亿美金的同程生活母公司——苏州鲜橙科技有限公司因经营不善，决定申请破产，推倒了社区团购市场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而作为市场“洗牌者”的各大互联网巨头，在社区团购这个赛道却依然面临巨大挑战。
例如，最近身处舆论旋涡的滴滴公司旗下社区团购品牌——橙心优选。
赚不到钱
“由于账期太长，卖得好的都是便宜的产品，价格偏贵的根本卖不动，送橙心优选的货，也基本赚不到钱。”近日，一华中地区快消从业者C告诉快消君。
C所在的公司主要从事某米面油产品的销售工作，主要渠道是包括政府采购在内的封闭渠道，一直以来利润水平都还不错。从去年开始，该公司开始尝试和彼时正热的社区团购平台——橙心优选合作。这一合作，C才知道，社区团购的水，确实不浅。
C表示，2020年底，公司送了大量粮油组合到橙心优选的仓库，但到今年3月份还有90%的库存没销出去。与橙心优选合作半年多后，公司不仅很难盈利，还亏损了不少环节成本。近日，由于业内流出有关当地橙心优选要“撤了”的传言，加之还有一笔货款迟迟未结，公司直接去橙心优选仓库拖了不少产品回来抵账。去拖货时，她留意到，当地橙心优选仓库堆积大量的米面油产品，很大一部分已是临期产品。
（图文无关）
“去年年底要货的时候真的疯狂，预约群里每天都是十几、二十家公司预约送货。但后来的这半年，基本没有公司敢送这些东西进去。我们公司年初送进去不少货，包括米面油和休闲食品等，到4月初的时候直接退了接近一半的货回来。其余的货断断续续催着卖，一直卖到现在才卖完。”她说。
事实上，从去年年底开始，橙心优选通过主推单价9.9元以下的商品来吸引流量，并宣称“投入无上限”；但结果是，过低的商品价格扰乱了市场，部分供应商为了陪着平台做销量，亏的血本无归。
除了价格因素外，团长也是一大不可控因素。由于橙心优选一个团长可以做好几家社区团购，这样一来就导致团长不会主动去推荐供应商的东西，对于很多供应商而言，社区团购平台成了一个暂放点，经常有货送到了不通知去拿，或者下了单没有货。
除销售问题外，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不少供应商选择跟着橙心优选战略性亏损，但平台却战术性地赚供应商的钱。
理论层面，在初期投入过后，如果平台运营较好的话供应商也是不亏的；但在实际操作层面，供应商却在运输费、卸货费、还有退货产生的各种费用上，面临不少亏损。此外还有装卸——橙心优选不让供应商自己带搬运，而橙心优选的搬运又是外包给别人的，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原本25元一吨的费用即便涨到40一吨也得卸。
此外，橙心优选各仓库的标准不统一。例如，橙心优选在当地有三个仓，那么供应商就要三个仓一起送货——只要有一个仓没有货，商家就没法上架销售。在入库前，所有的货要按照橙心优选的要求装好，但例如A仓要求15袋一层，B仓要求16袋一层，C仓又可能是14袋一层。如此来回倒腾，又给供应商额外带来了一些成本。
管控之惑
事实上，在合作过程中，C发现橙心优选的系统和流程都暴露出不少问题。
例如，上文所述的拖欠货款源于一份差价。今年初，C供职的公司将一批大米产品送到橙心优选的仓库，但系统给供应商的结算价格却是低于入库价格，并一直以错误的价格卖了近1万包。
也就是说，系统价格一直是有问题的，按理来说，橙心优选需要补给供货公司差价。但实际上，在接近半年的时间内，虽然橙心优选一直说调整，但一直没有调整过来，就这样一直将错就错。之所以选了“以货抵款”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是因为补差价的流程太麻烦了。
据介绍，这种系统导致的差价在当地并不少见，甚至出现过供应商的货在橙心优选仓库里卖掉了，但结算金额为0，导致出现几十万差价的情况。相较之下，C所在的公司好歹还拖了一些米回来，低价卖出去后还能抵扣一部分。
C认为，“橙心优选的系统经常出问题，后台乱七八糟。”她举例称，今年初，公司送了一批货去橙心优选的仓库，结果橙心优选后台系统里面显示金额竟然是0元。而在春节前后，系统也出现过错乱，导致仓库的货管理不了，多了少了都不知道。此外，平台结算价格也很乱，“今天一个结算价，明天一个结算价。最开始谈的是三天结算，现在结算时间不确定——有时候一天结，有时候一个星期结一次。”
对于是否可以通过向上申诉来维护自身权益，C表示，“能结算就谢天谢地了。当初要货都是一车一车要的，而且价格很便宜；如果退仓，供应商就亏本，毕竟人力、物力、财力都是损耗。”
据了解，年初的时候，橙心优选北京总部曾让该城市分公司停业整顿了一段时间。据橙心优选内部人士透露，当地橙心优选内部已经开始调整，未来将合并仓库，例如某仓两个月前就不收货了，改为库存仓，并计划等库存清的差不多就并入另一仓库。
但该轮整顿并没有改善太多当地运营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很多流程依然不规范。与此同时，补贴的下降，也导致平台单量进一步下滑。
以C所在公司此次去拖货为例，“拖的是别人家的产品，啥都没有拿，直接叫车去拖的，什么单据都没有。”至于货物被拖的公司会如何反应，C无法深究，并表示平台安排拖就行了，也不需要任何手续。
对于其公司未来是否还会和橙心优选深入合作，C没有表态，只表示未来对于和社区团购平台的合作会更加谨慎。
对公司运营中暴露出的相关问题，一专业人士分析称，橙心优选在“烧钱”上一马当先，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基础能力。
由于缺乏供应链方面的积淀，橙心优选采用较轻的方式布局全国仓配。其中加工仓、协同仓等项目，选择外包给具有全国性业务能力的第三方公司负责，这导致橙心优选自身对于前端的履约环节无法完全把控。
此外，在价格战中，橙心优选的补贴力度最大，订单量都是爆发式增长，同时波动性极强。一业内人士表示，橙心优选加盟的网格仓原来都是做物流或承运的，短时间无法熟练操作分拣和配送，后台又没有系统，单量一旦爆发，一定会导致内部混乱。
未来何在
需要说明的是，上述案例，主要发生于某中部中心城市，虽然并不代表这些问题广泛存在于各个市场，但在今年社区团购扩张频频遇阻的当下，对其他市场也具有一定的“警示”意义。
就上述供应商遇到的情况，快消君向部分其他区域的橙心优选供应商求证时，一东北地区饮料和食品供应商表示，当地橙心优选运营情况还算正常，没有出现爆仓情况。不过，他也强调，当地社区团购的热度并没有那么高，规模较小或许是平台能平稳发展的原因。
一河南米面油厂家人员告诉快消君，虽然当地厂家、供应商和社区团购平台之间没有爆发出激烈矛盾，但实际上已有隐患。潜在矛盾主要来源于社区团购一味低价侵蚀了厂家和渠道商的利润。去年“百年难遇”疫情的影响，快消品、尤其是米面油迎来了一波旺销，也掩盖了不少社区团购的问题。
一业内人士表示，在平台疯狂做数据的背后，供应商成了行业里最难熬的角色：平台一面烧钱补贴引流量，一面压缩供应商供货价格拼毛利。薄利多销本是社区团购的美好愿景，但在市场竞争、毛利控制的目标驱动下，“薄利”成了供应商的噩梦，“多销”也是不得已为之的选择。
直至今年，市场整体回归冷静，再加之社区团购消费习惯的逐渐消失，都让社区团购模式面临挑战。很多业内人士以为上个月的疫情会让广州的社区团购再次爆发，而实际情况却打脸了：越来越多消费者开始厌倦社区团购模式。事实上，不只是广州，全国范围都一样，今年的社区团购热度降了，业绩下滑也十分明显。
可以说，现在社区团购平台的单量上不去，与补贴有关。有红包补贴的时候，业绩可以短暂地维稳，但不是长久之计。其中，除了破产的同程外，美团、多多、橙心优选等平台，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而由于供应商们持续低价及利润挤压带来的生存困境，导致社区团购模式的内卷不断凸显，只是不同的区域内表现程度不同罢了。
今年3月，国家市场监管总局通报，因存在不正当价格行为，橙心优选、多多买菜、美团优选、十荟团、食享会等5家社区团购平台背后的运营主体被行政处罚。其中，前四家企业分别被处以150万元罚款，食享会被处以50万元罚款，共计650万元。
一位头部社区团购平台的供应商表示，在《人民日报》公开发文批评社区团购垄断后，其负责的各个仓价格战都有所收敛，“处罚力度不大，但伤害很大。”于他而言，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已经亏钱很久了。
今年6月，某头部互联网公司社区团购平台的九江中心仓。一群当地的粮油经销商拉起了一条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杜绝平台低价倾销，给供应商基本利益”。彼时，一位维权的供应商说，“我们做粮油的，最近几天的‘爆款’产品实在是破价砍得太狠了，早就跌破了供货价。”
一社区团购平台的供应商透露，今年春节后供货商的处境就已经“太难了”。订单数量、客单价、利润，都跌去60%以上，毛利甚至掉到几分钱一单。他表示，尽管去年更多的用户被“教育”，但疫情之后消费回归正常，这么多平台来分，不可避免会发生单量下滑。对供应商而言，供货价格太低，订单量再减少，就没钱赚了，不如给做私域流量的团长直接供货。
另据河南地区一供应商表示，今年开始，橙心优选的账期明显变长，从此前的T+3，延长至10天以上，有时甚至半个月都无法启动审核流程。且该账期变化并非系统自动生成，而是平台人工干预的结果。此外，橙心优选对供应商的罚款更为频繁，单量也持续下降，几乎降至此前的五成。
巨头手中掌握巨大的流量入口以及或能带来的规模效益是供应商最看重的。不过，烧钱飞速占领的市场，用户缺乏忠诚度，在补贴滑坡后，市场也容易加速失去。随着“内耗”的加剧，为数不少的、一直跟着平台“战略亏损”的供应商开始反击平台，并同步追求盈利。在这样的趋势下，很多一度“蛮横”的平台也必须放下傲慢，尊重市场主体的渠道商和消费者，而不是一味地“压榨”和促销。
近期，几家热门的互联网商业模式为主的公司上市后，股价先后破发，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画大饼模式”在2021年正逐渐失去市场。如何让社区团购成为一个提升行业运转效率、降低各环节成本、实现上下游供应的、具有创新价值的商业模式，才是目光长远的新零售企业应该思考的问题。
